晨雾令容颜长久
落落
[D]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发生在道路白净的城市里，它靠着山或靠着海，带一点点疲软的委屈却不乐意表露出来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每天都爬上废弃的堤岸，从哪个角度能直视了太阳，它们睁不开眼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，谁也不能主动操纵它们变得激烈奢华，它们用如城市一样优柔寡断的声音经历多日，于是开始也暗无声息，经过也不温不火，结束就这样结束，结束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。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算不准时的天利的地，它们突破一个小眼后就突然变得湍急，沿着水管的几个弯折流入池底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很长时间没人记得它，他们不再关心它的装容和语气，虽然它还是存在的，坐在纸飞机的翅膀上穿过一个干冷的冬天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都因他的乐观粗心而渐渐溃败，他等在街上，看红色的小人立正绿色的小人摆腿，他还想看见她。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天热的时候袖子一层层挽上来，露出小时候种牛痘留下的小坑，暮色会亲吻它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出现在他们良好的优秀的时节里，那时他们都努力装成一个大人想做出许诺，像急刹车一样总会冲过一点点安全警告线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因为第一次接吻时摆不去的刻意伪装而无法考虑甜蜜，那些恋爱里总有口水，忽略不掉的总是有着。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如果只是手拉手出点汗，他们一起走过城市里因为人口稀少而显得空旷洁白的马路，风吹起他的衣角，露出裤边上的一个小小标志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即便等到它消失终结的时候，她还是记得那个标志绣上银线，一瞬被圆满的痛苦放大而那么鲜明。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她不曾在吃早饭时想到他，她不会哭哭啼啼像要求些什么回报。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他想起她的两句话特别有意思，抬头看见她坐直在面前的背，头发下露出衬衫里内衣模糊的影子。
我看见的那些恋爱，几时都美好如斯，犹如不曾消失过。
世界来了，它们永远长久。
[E]
10、9、8、7、6、5、4、3、2、1、GO！
[F]
用什么去形容太阳。柔软、缓慢、一塌糊涂和愈演愈烈。恒久远，永流传。它不时发发青春痘，居然会是黑色的。
用什么去形容夏天。太阳。无数懒惰，和竹子制的凉席，有时候竹片和竹片间夹住人的汗毛或是皮肉，痛得醒来，再模模糊糊地睡过去。梦里不断见到曾经喜欢的人的脸。眼睛鼻子和嘴，在梦里，像捞不上来的月亮。
用什么去形容梦。黄色的，绿色的，或者是黄绿色的。咿，恶心。上半夜做梦都是黑白，下半夜时代进步，有了彩色胶片。那么如果梦在下午呢？梦在傍晚呢？梦在早晨，一个人们刚刚起床，卖豆浆和油条的小摊摆出来的时候呢？——有时黑白，有时彩色。光线缓慢地淌过梦里的衣摆，留下一段段危险的气息。雨水落在地面的刹那，变成无数只飞鸟重回天空。
用什么去形容雨。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，然后被雨堵在屋檐下。整条街的人一定被冲到了下游。这里只有安安静静的路面，欢畅地流过一条浅浅的河，泥土在某个地方作水墨画，没有印章。屋檐只是世界的1/1000，雨是世界的999/1000。我什么也不是。宛如空白小点，被漫天的白色长短直线，剥夺了声音，剥夺了动作，剥夺了最后一点点惊叹。
用什么去形容安静。脚步落在玫瑰花瓣上。咖啡袅袅香。有话闷在心里。没有云的天。笑容冷却。街道在暴雨中浮起一片茫茫的白。车前子被印刷在百科字典上，光洁的色彩。想的不是兴奋，不是刺激，不是黑头发飘起来和亚洲雄风。我见到了熟悉的陌生人。路边有盆好看的叫不出名字的花。许多的文字密密麻麻地被生产，却来不及被输送出去。那些浅色的、停顿的、不大不小的、独立的，我喜欢的原因。
用什么去形容排比句。我觉得用排比句，是在一条条罗列着自己的理由。各种理由，用来证明我喜爱哪部漫画，惦念自己家绝版再无发行的爸爸妈妈，半夜三更都看了什么听了什么喝什么喝得肚子那么大。以及更多没有根基的苦恼，一些烦躁，大量的欲求不满，琐碎而自我的想法，让敝帚得以自珍。为文字找到通道。如同乱线被梳理整齐。每条血管都维持运作。
入秋。早晨有雾。你的阅读，才令文字变得长久。
《不朽》散文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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